现在,本号——姜广平文学茶座为你谈谈散文的开头艺术。
一篇文章的起头,好像是要去一个神秘所在的路口,路顺则一顺百顺,轻轻松松就到了要去的地方。路不顺,则处处不顺,就像陷入了老百姓说的“鬼打墙”,横竖都是路,又处处不是路,绕来绕去还是逗留在老地方。路走了老远,可总是沿着一个半径不变的圆周转悠,抵达不到纵深处。但起头跟上路不同:上路方便就好,而写作还有个引人入胜的用意,还受文章本身和阅读对象制约。
有的作家自道写作体验云,我曾长时间写不出东西,不是心里没话,而是我找不到能使文字顺理成章的“起头”,给憋住了。
所谓一气呵成的作品,必定有一个好开端。
同一篇作品不同人写,一人一个起头;一个人写同一篇作品,也可以写出几个不同的起头。路口不同而归宿同,这就叫条条大路通罗马吧?虽说一篇作品可以有几个起头,但总归有一个最合适的。
中外文学家皆认同中国是散文大国,“大”在哪里?大概就“大”在会起头上。这么说当然绝对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好散文不少是千字文,如果路口不对头,多绕了几圈几百字就报废了,即使后面写得好也仍背负着前面的累赘,这就不能算成功。像王安石《读孟尝君传》,(材料分析另寄)首尾无百余字,几句话沉沉紧逼,将世人所谓“孟尝君能得士”逐层驳倒,倘若没有恰当的切入口,必定松散的不成样子。所以优秀散文家打腹稿时是把起头那句话当成重头戏唱的。
古今中外散文作品,起头都是这么几类:
一是开笔交代时间: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轼《赤壁赋》)。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一百多年前,一位虽听得见雷声,但已聋得听不见大型交响乐队演奏……”(萧伯纳《贝多芬百年祭》)。
二是开笔交代地点:
“道州城西百余步”(元结《右溪记》)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王勃《滕王阁序》)
“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曾巩《墨池记》)
三是开笔即进入叙事、说理、慨叹。这通常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开门见山。但情形又可以稍作细分:
直接叙事的:
“昔夫子作《春秋》,因鲁史之旧文,据事直书而已”(虞集《杜诗纂例·序》)
“老妻安娜在世之日”(冯亦代《忆龚澎》)
“那是一群受惊的兔子”(都德《磨坊文札》)
“我们常面对不可知之物”(梅特林克《沙漏》)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但那时是我的乐园”(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那时福楼拜住在六层楼的一个单身宿舍里,……每到星期天,从中午一点到下午七点,他家一直都有客人来。”(莫泊桑《福楼拜家的星期天》)
“年1月16日这一天,斯科特一行清晨启程,出发得比平时更早,为的是能早一点看到无比美丽的秘密”(茨威格《伟大的悲剧》)
直接说理或抒发感慨的: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魏征《谏太宗十思疏》)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苏洵《六国论》)
“居高位者乃三重之仆役:帝王或国家之臣,荣名之奴,事业之婢也”(培根《谈高位》)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欧阳修《五代史伶官传序》)
“北京最美的季节是秋天”(黄秋耘《秋山寒雨》)
“啊!多少次黎明即起,面向霞光万道、比光轮还明灿的东方”(纪德《沙漠》)
“自从幽默文学提倡以来,卖笑变成了文人的职业”(钱钟书《说笑》)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沈从文《抽象的抒情》)
“在朴实而凄凉的房间里”(亚松森·西瓦尔《缪斯的抗议》)
散文的开头还有其他几种方法。如:
交代背景法:
我们鲁镇的习惯,本来是凡是有出嫁的女儿,倘自己还未当家,夏间便大抵回到母家去消夏。那时我的祖母虽然健康,但母亲也以分担些家务,所以夏期便不能多日的归省了……(鲁迅《社戏》)
描绘场景法:
吃过晚饭后,天气还是闷热。窗子完全打开了,房间里还坐不牢。太阳虽已落山,天还没有黑。一种幽暗的光弥漫在窗际,仿佛电影中的一幕。我和弟弟就搬了藤椅子,到屋后的院子里去乘凉。(丰子恺《竹影》)
直抒胸臆法:
今天,我们聚集在一起,沉痛地哀悼我们所失去的7位勇敢的公民,共同分担内心的悲痛,或许在相互间的安慰中,我们能够得到承受痛苦的力量并坚定追求理想的信念。(里根《真正的英雄》)
奇句突起法:
我家养了好几次猫,结局总是失踪或死亡。(郑振铎《猫》)
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盛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宗璞《紫藤萝瀑布》)
诗词名句法:
“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现在大概很少有人用这口吻教训后生小子了!……(吴冠中《桥之美》)
修辞开头法:
对于一个在北平住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风,便觉得是奇迹;济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能有温晴的天气,济南镇算得宝地。(老舍《济南的冬天》。本段用的是对比修辞格。)
引人入胜法:
许多年前,有一个皇帝,为了穿得漂亮,不惜把所有的钱都花掉。他既不关心他的军队,也不喜欢去看戏,……他每一天每一点钟都要换一套衣服……(安徒生《皇帝的新装》)
欲扬先抑法:
北京人说:“春脖子短。”南方来的人觉着这个“脖子”有名无实,冬天刚过去,夏天就来到眼前了。最激烈的意见是:“哪里会有什么春天,只见起风、起风,成天刮土、刮土,眼睛也睁不开,桌子一天擦一百遍……”(林斤澜《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