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宾馆受罚记
时下文化受到冷落,不能不对文人产生影响。窃思自己快退休了,不觉懈怠起来,竟搁笔近半年,然心甚不安。与友人谈及此种心境,友曰:老金,你已经出了六本书,该知足了,打打麻将钓钓鱼,用不着爬格子了。唉,话虽这么说,打麻将钓鱼也能暂时达到“忘我”境界,可过后却不是滋味,总感到人活着要干点有益于社会的事才舒坦,无所事事没意思。刚才翻阅《湖北文化》,见有“文化人一日”征文启事,一件往事掠过脑际,立马想把它写出来,以博同行一笑。
我最愉快的时光是寄出稿件往回走时,此后便心安理得地“潇洒”几天,然后进入另一部新作。日子平淡如水,从没有慵懒的感觉。若写作兴头上来了,吃饭要妻一催再催,往往彼此不耐烦。误将墨水当茶饮的事发生过一次,那是在二十七岁的一个深夜。而我现在要讲述的一件趣事,发生在四十八岁时。
八年前季春的一天,我与我局人事股长戴定欣出差黄州,住进“赤壁宾馆”三楼一间套房。午睡后,老戴去地区文化局办事,嘱我放一池热水,备他回后洗澡。我因明天开会,今日无事,便摊开稿纸,修改中篇小说《哦,绿卡》(此文后由《长江》丛刊发表,并成为我的中篇小说集书名)。因怕忘了放热水,有负同事嘱托,就预先拧开热水龙头,来个“有备无患”。
于是,我全身心伏案改稿。
肯定是太投入了,我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热水,也听不见哗哗流淌的水声,更见不到房间中“大雾弥漫”的景象;那天我穿的是球鞋,只感到双脚发热。我一边改稿,一边挪动双脚,一边埋怨房间里不该铺设地毯——若不铺设地毯,何至双脚发热……
突然,“砰”的一声脆响,虚掩的房门被猛力撞开,我这才吃惊地抬起头来,但见房门口出现一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服务员小姐,她怒不可遏地指着我喝问道:
“你这个人真是!看看,怎么搞的!”
我极不情愿地放下笔,大惑不解地站起来,没好气地说:
“我在改稿,么事惹你生气了?”
服务员小姐跺跺脚道:
“看看,你看看!房间成河了,水从三楼淌到一楼,地毯都泡胀了,你还不晓得呀?神经病!”
我低头一看,顿时傻了眼,我就站在“热河”中,难怪刚才双脚发热……我抓挠着头皮,暗暗埋怨自己如何这般傻,只顾怨艾房间不该铺地毯,而一点儿也没想到热水漫出了澡盆……
在我尴尬不已的时候,服务员小姐冲进卫生间,拧紧了热水龙头,然后怒气冲冲走出来,用气得发抖的手指着墙上的一块塑料标示牌,历声责问我道:
“你、你这个人真是!你、你没看见它吗?”
我举目一看,那是公安消防统一制发的上书“注意防火”的宣传牌。我恍然明白到,服务员小姐是太气愤了,一时想不出恰当的语言斥责我,竟将风马不相及的“注意防火”宣传牌当作武器,斥责我没有“注意防水”。我灵机一动,“灵感”来了,为了平息服务员小姐的盛怒,我冲她讨好地一笑,不无幽默地说:
“同志(那时不流行称小姐),那是‘注意防火’,我进门就看见了,只注意拧灭烟头,没注意‘防水’。”
这一着果然见效,年轻的服务员小姐哭笑不是,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故事的结尾是罚款。可巧“赤壁宾馆”的负责人是黄冈地区文化局局长徐长松的夫人,若攀比公安的“警嫂”,徐夫人便是“文嫂”。“文嫂”处置婆家的小叔子可有点棘手,放老金一马吧,她对部下难以交代;“从重从严”吧,又抹不下面情,最后罚款二十元以示惩戒。
今天咀嚼这枚“苦果”,滋味是那般绵甜,这大约是“文化人”特有的故事。虽然时下文化人被孔方兄冷落了,爬格子生涯难入时人眼,出书特难,然我无怨无艾,也不想慵懒,只怨自己了无才气,写不出造成地震的美文,难教美人对我行“注目礼”,但我愿在晚年继续进入忘我境界,置身“热河”而不知,甘心认罚。
(原载《湖北文化》年第5期。并获“优秀征文奖”。)
编辑/作家金的神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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