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建风云
小说连载第三集
作者：丁天地
该出手时就出手。早晨，牛建成在他的住宅进户门上贴了一张纸条：“要工程者别找我，谈工作者到单位。”这是牛建成同志的一道自律告示。内容很简单，但显得很特别。贴完门户告示后，牛建成便驱车到太极县，参加县上为他举办的一个交接座谈会议。汉宁市距太极县只有50公里，九点半牛建成就到了县上。十点钟，县委召开了高规格的座谈会，瓜子、水果和香烟等摆满了桌面。县委凡在家常委、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及办公室主任、副主任都参加了会议。座谈会在为牛建成歌功颂德的其乐融融气氛中结束，会餐在兴高采烈的气氛中开始，才调任到县城建局只有半年时间的高个子、小平头中年局长杨志鹏，也参加了宴会。下午三点，在杨志鹏的陪同下，牛建成先后参观了在建的县城市政项目--祥和广场背景改造、大河北廊桥步道、杨家坝道路拓宽、老城河堤加宽、小河南开发、桐皮沟垃圾处理填埋场以及太极城旅游观景大道等建设工地现场。太极城观景台，在太极城西山最高处，沿着弯弯曲曲的景观大道上到山顶，可以将整个太极县城一览无余。这是一个古老的县城，“秦设洵关，西汉置县，秦楚相融，巴蜀一体。”具有典型的南北兼容的地域特色文化和民风民俗。境内出土有“象牙算筹”等稀世国宝文物，县城周围的高山草甸、田园风光、溶洞瀑布、蜀君古镇、红军老祖、三国驿站等自然和人文景观，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纷至沓来，赏景怡情。牛建成虽然当过城建局长，也是地道的太极人，但中间也有六、七年没有直接接触城建工作，仍然有些陌生。所以，每到一个工地，他都看得很认真、听得很仔细。牛建成站在太极城观景台一颗移植的千年桂花树下，望着全国唯一的中华天然太极城全貌，别有一番洞天：县城四周叠翠，峰高谷低，山水蜿蜒，八卦罗列，太极河——一个完美的S形状勾勒出的一副阴阳相生、黑白平衡、无穷循环的太极图案，栩栩如生，如同版画，让他感受到了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博大精深和大自然的巧夺天工。特别是浸泡在汉江河和太极河交汇处的阳鱼一极，就像江水中飘起的一个葫芦，随着水波，上下浮动，左右翻滚，神气活现，充满灵气。一首“满城灯火列星案，一曲江水绕太极”的诗词绝唱，使太极县由此声名远扬。八年前，牛建成沿着太极河东侧修建的坐落在太极城阳极岸边的1.8公里福尔乐大道，曾经在岭南创造了“第一条城区双向六车道、第一个实施双排高杆路灯、第一个修建4米宽绿化景观带、第一个专门铺设盲道线、第一个铺装彩色行道砖、第一个安装不锈钢护栏、第一个设置灯箱广告”的七个第一。时至今日，仍然是太极县城的标志性工程，被市民亲切称为“上海的外滩”。七年前在福尔乐大道内侧中心位置修建的3万平米的祥和广场，配置的天然石材、休闲石凳、喷泉雕塑、立体绿化、景观小品、艺术灯饰、演艺舞台等等，成为当时秦南地区最亮丽的城市风景广场，休闲者一直熙熙攘攘，老百姓每每赞口不绝。当年太极河东岸规划建设的一座现代化小区--牛弯福园，犹如上海的浦东，充满着崛起的力量，显示出发展的张力。望着自己亲手缔造的市政精品工程，他做了一次深呼吸，一种“登高望远，心旷神怡，把酒临风，其喜洋洋”的人生豪迈之情油然而生。牛建成用目光扫视了福尔乐大道、祥和广场和牛弯福园一圈后，回头看着身边移栽的这棵沧桑大树，问杨志鹏道：“如此美丽的太极城，她包含的精髓是什么？”杨志鹏不太确切地回答说道：“嘿嘿，牛局长，只有您能读懂太极城。”牛建成笑着说道：“我也不懂，但应该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科学与自然的统一吧。不过，我要给你提点建议，城市建设必须要载入地域文化，景观布局必须要与自然协调，就拿我们身边这棵桂花大树来说，它既没有反映地域文化特色，也没有与自然协调一致。据我所知，这棵大树是三年前移栽的，第一年，还枝繁叶茂，第二年就秃枝断臂，今年只剩下从躯干中顽强生长的几枝新芽了，至于明年‘他老人家’是否健在，不得而知。当初我们就没有抱有对这棵千年大树生命的敬畏，也没有将这个观景台地进行地域建造的升华。如果在这个巨大的太极图案上建造一个融入太极文化的观景亭，不是更好更和谐吗？”牛建成是话中有话，这几年太极规划打着太极旅游的旗号，让所谓的易经大师参与规划修编，结果是该建的不建，不该建的滥建，群众颇有微词，虽然不是杨志鹏的主意，但他作为城建局长，负有修正的责任。无奈的杨志鹏，只好连连点头称是。下午的晚餐，安排在观景台后面的太极飘香农家乐。杨志鹏请求叫上几个处级领导陪餐，牛建成说他中午已给各位领导打过招呼，下午必须走，不让县上领导参加。“城建局您的老部下参加，总该可以吧？”杨志鹏坚持道：“这个可以有。不过，多了也消化不了。”牛建成带着调侃的口吻，答应道。见到一帮子老部下，牛建成就有一种亲切感。牛建成让杨志鹏撤掉桌子上的五粮液，改为喝太极飘香农家乐50元每斤的农村甜秆酒，在觥筹交错中牛建成喝得兴致大增。最后，他还提议道：“为太极也为汉宁城建事业的腾飞，干杯！”大家都在晕晕乎乎中一饮而尽。晚上，牛建成带着老家乡土酒精的浓厚味道，打道回府至汉宁城。返程途中，牛建成接到善于捕捉新闻线索的秦商报记者打来的电话，询问他张贴告示的目的和想法，他面向媒体坦言：出此下策者，实则无奈之举，是自己做人的道德底线、做事的原则底线，也算是向廉政和公正宣誓、向利益和权力宣战吧。第二天，秦商报头版以“向廉政和公正宣誓，向利益和权力宣战，城建局长家庭廉政出告示”为标题刊登了牛建成的头条新闻。瞬间网络跟帖无数，第三天，华商报又专门刊登了十余篇读者评论，褒贬不一，肯定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戏弄者有之，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在作秀，为个人的政治前途营造舆论氛围。”秦商报本来意图是正面报道，弘扬正气，没想到，却引起了轩然大波。第四天，秦商报没有再登读者评论，而是发表了一篇述评：“牛建成所做的，不仅是做人的底线，更是工作和为官的底线。既然是底线，却招来怀疑和否定，看来，官场之弊人们太痛太恨，想做好事当清官的善良公仆，有些廉政之举，不一定能得到社会的善意认可。”“其实，善意之举引起人们的怀疑，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也是有一定缘由的。工程领域的权钱交易腐败问题层出不穷，一些工程招投标设定的程序，好似女人下体的一块遮羞布，成为工程建设由非法转为合法的借口。建设单位和招标监管单位以及中介机构的暗箱操作，靠正常竞争根本不可拿到工程，因此，找领导要工程就成为一条绕不过的捷径。”“地球人都知道，权钱交易是一种严重的腐败行为，政法及纪检机关绝不会姑且，一旦发现势必严惩。但构筑起来的反腐防线似有隔鞋搔痒之嫌。看来，在高举反腐利剑的同时，还需高举改革反腐和体制反腐的大旗。譬如，在工程招标投标领域，健全完善操作办法，提高阳光运行透明度，最大限度地减少人为操作空间，这样，老板跑领导的几率就会大大减少直至绝迹，牛建成同志也就不会再为张贴自律告示而苦恼甚至遭人怀疑。届时，牛建成同志想做好人就能做成好人、想做好事就能做成好事、想做好官就能做成好官了。”秦商报虽然给牛建成划了一个圆满句号，但这则轰动新闻，还是把牛建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他哭笑不得，身边同事和朋友阴阳怪气地调侃，与网络如出一辙。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美女市长洪煐主动打来“建成同志，你最近热火得很呀。城建工作本来就发烧，你又添了一把火，搞什么廉政宣誓，加上天热，你把汉宁都烤熟了。作为领导，工作上的一些旁门左道，还是要谨慎选用为好。”这是目前来自汉宁官方最高行政长官首次明白无误的否定。洪煐市长是省委下派到汉宁任职的一位年轻美女市长，祖籍古都，当年从东南传媒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秦巴省文化厅。这位中等身材、体态匀称、端庄大方、富有魅力的美女，因五官清秀，能歌善舞，喜欢书法，很快被当时还是省委组织部长的现任省委副书记李恒毅一眼“相中”，28岁便成为副处长，33岁成为处长，36岁被列为后干，39岁，也就是四年前，从省文化厅宣传处处长岗位上下派到汉宁市任市委副书记，成为副师级领导，两年半前升任为市长，成为全省最年轻的正师级领导。姣好的身姿容貌和官场锻炼出来的权谋，使她的官场生涯一路高歌猛进，充满着自信、浪漫和诗意。牛建成本想给洪煐市长解释他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没想到，洪煐市长气冲冲地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牛建成知道一位作家曾经说过：掣肘你最大的法不是刑法，而是看法，激励你最好的法不是民法，而是想法，解决问题最好的法不是司法，而是办法；最难落实的法不是无法，而是没法，这件事的确让洪煐产生了看法。牛建成的确没法，一头掉进了冰窟窿，另一头彻底栽进了火山坑，遭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似有“六月酷暑烤焦炭，腊月深冬逢极寒”的境况。这几天检查验收活动特别多，牛建成接待完最后一拨省厅城市建设巡查组，晚上回到家里，“五脏里烧磷磺—满肚子鬼火”。两手抱头靠在沙发上，既不开电视看新闻，也不喝茶抽烟，而是在寂静的客厅里，眼睛望着被灯光反射的朦胧色天花板，脑海里开始回放着洪煐电话里对他张贴告示初衷的误解以及到新单位上班的各个片段，又把前几任局长的人生结局连在一起，加上同学朋友的提醒，一脑子的惆怅和落寞，他甚至在后悔着什么.....想当年，他西北大学政教系毕业分到太极县体改办，因学历高，能力强，28岁就提拔到蜀君镇当镇长、书记，两年后，调回县城乡建设和环境保护局当局长，后又调往县委办当主任，32岁就升为副县长，36岁任常务副县长，40岁改任常务副书记，近两年在县处级班子的考察中，他都是县长、书记后备人选。在县、镇工作期间，他先后荣获过县首届十佳公仆、省建设系统十大新闻人物、中组部优秀党务工作者等三十余项荣誉称号。今年44岁，如果走在县长、书记这个“正房”的位子上，上升的几率非常大，届时在市人大、政协岗位上弄个副地级别干干完全有可能。但这次却因他有城建工作经历，便理由充足地提拔到市城建局正处级岗位上，组织上的正面提拔，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兴奋，他甚至感觉组织是在把他推向火坑，而且这个火坑深不见底，已埋葬了一批又一批干部。想想城建局过去从局长到科室到下属单位连连出事，现在还在继续被有关部门紧盯不放，就连孙泰鉴，如果没有大人物罩着，根据反映的情况，他也跑不出城建局，甚至同样被烧死。不知不觉，他的抬头纹渗出了虚汗，后背冒出了冷汗，手心也攥着黏糊糊的热汗。这时，晚上锻炼回家的杨晓燕，看到牛建成双眼睁得像牛卵子，一副得病高烧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道：“你咋了？”“可能是履职恐惧症吧。”牛建成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回答道。“这几天，很多同事向你恭贺，说你既升官又上报纸，还让我带话叫你请客呢，我也觉得家人团聚，也算喜事吧，你倒好，一个人在家里莫名恐惧。”杨晓燕不解地说道。牛建成一听“上报纸”，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让杨晓燕坐在身边的沙发上，十分认真地对杨晓燕说道：“我现在才真正感觉什么叫如履薄冰，什么叫如临深渊，什么叫如坐针毡了。你知道不？”牛建成瞅着有些好奇的杨晓燕，忍了一下，继续说道，“秦商报的报道引起了洪市长的极大误解，说我在搞‘旁门左道’，捞取政治资本，而现实情况又是城建局自年作为独立部门成立到现在，中间经历来了二十余任局长，却没有一个一把手直接提拔，有的倒是一个个一把手在事业的巅峰时刻跌入谷底，就连孙泰鉴那么一个有上线的人，也是连滚带爬地逃出城建局的，更何况局系统三天两头不停地出事。晓燕，你说，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能超越孙泰鉴吗？！”杨晓燕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牛建成。牛建成接着说：“现在民间把部门划分四等：权高位重的为一等部门；位高权轻的为二等部门；权重位轻的为三等部门；位轻权轻的为四等部门。要想名利双收，就得到位高权重的部门，要想图名，就到位高权轻的部门，要想图利，就到位重权轻的部门，什么都不图，就到位轻权轻的部门。”“城建局是什么部门？”杨晓燕问道。“应该属于权重位轻的三等部门。”牛建成回答道。杨晓燕半开玩笑地安慰道：“那也不错，可以得利呀。”“你真是个二谜子，就城建局而言，谁在廉洁上过不了关，谁将首先被按倒在地，那是个大染缸，稍不留神，就会被污染，得病致癌。我既然不想图财，又不能得名，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岗位？严格地讲，城建局既不是一线二线部门，也不是三线四线部门，是地地道道的火线部门，在硝烟弥漫的环境中，后方有黑枪顶着，前方有雷区封着，朝后退，有人放黑枪，朝前冲，有人拉引线，你匍匐前进，躺着也中弹。你说我能不恐惧吗？”牛建成的一番恐惧描述，把杨晓燕说懵了，她担心地自言自语道：“真有这么可怕吗？！”牛建成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条血性汉子，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和日晒夜露，不应该在妻子面前表现出如此脆弱和胆怯。便一头站起来，一个拳头举在胸前，做了一个坚定的动作，反而安慰杨晓燕道：“我看，既然变成了土泥鳅，也就不怕沙戳眼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也许明天是个好兆头。”淡定下来的牛建成，与夜幕一道，走进了寂静的梦乡。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丁天地，男，汉族，陕西省旬阳县人，年8月出生，党员，研究生学历，高级绿色建筑咨询工程师，房地产策划工程师。本人爱好写作、书法和奇石，先后在国家有关媒体上发表文章百余篇通讯报道、人物传记、经验材料、散文、诗词等，现为陕西省书法协会理事、安康奇石协会名誉会长等。投稿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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