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赤壁怀古》该词作于元丰五年()。元丰二年(),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政治上的失意和一连串的人生挫折使诗人精神极度痛苦。贬居黄州期间,他寄情山水,两游赤壁,写下了这首被誉为“千古绝唱”的《念奴娇》。名句犹如昆仑之横空出世,一开场就获得“满堂彩”的轰动效应。
《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醉江月。——苏轼
该词是情景交融的典型。雄浑、奔腾、壮丽的长江景色的描写处处紧扣怀古。上片由“千古风流人物”落实到“三国周郎赤壁”。下片描写“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的周郎在赤壁大战中谈笑间令“樯橹灰飞烟灭”的不世之功,抒发自己对英雄的仰慕及年华早逝、功业难成的悲慨。提起名句的功效,不妨先说说汉赋大家枚乘的《七发》。楚太子有疾,而且病得不轻。吴客为了治他的病,对声色犬马、游观声伎、车骑田猎竭尽铺陈之能事,以音乐、饮食、车马、观潮等事启发他,最后又以圣人辩士的要言妙道说之。
太子竟霍然而愈。这是以言辞改变人的精神状态、治愈心理疾患的典型事例。《七发》太长,吴客话太多,不如东坡一句“大江东去”便振聋发聩,使失意困顿、沮丧颓废、百无聊赖者精神为之一振,从而提振生活勇气。作者视通万里、思接千载。我们还从来没见过有哪首词是在如此大的时空大背景下展开的。大江东去,它从远古流到现在,它是大自然亘古的法则的顽强表现,也是中华历史沧桑变化的见证。说到这里,耳边会油然响起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主题曲的雄浑、深沉的历史回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名句与名曲一样,为全词在史诗般的、交响乐式的雄浑开场中拉开了大幕。名句表达的思想感情深沉而复杂,简单地用豪放二字形容未免皮相。“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明写长江,实写历史长河。无数历史事件、无数英雄人物,都在这条滚滚逝去的长河中像浪花一样翻滚一下就转瞬即逝。联系词中的“灰飞烟灭”“樽还爵江月”,我们便不难理解这种岁月如流、逝者如斯,往事如烟、“是非成败转头空”的历史沧桑感。这是名句的另一种色彩,与东坡在政治蹭蹬、“乌台诗案”后被贬黄州不无关系。
简单地以豪放目之,还容易忽视名句的哲理内涵。长江昼夜不舍地滚滚东逝,历史一刻不停地向前发展,它们永远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也不会因为某个个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一切在历史上出现过的东西,都将在历史中消失,这就是“淘尽”一词所体现的辩证思想。东坡的这一观点在他的《前赤壁赋》里说得更清楚:“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由“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到“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东坡笔下的历史是凝重的,也是无情的。
词的开头与结尾风格迥异,给人虎头蛇尾、盛极而衰的感觉。笔者以为两者并不矛盾。因为头、尾说的是不同的话题。开头涉及历史上赤壁鏖兵这样的大事件,羽扇纶巾的周郎是主角,横槊赋诗的曹孟德是对手。场面、境界、人物、气势均不同寻常,而要客观、理性地表现这一切,就必须豪放、大气,用大手笔。结尾就不同了,作者由怀古回到现实,由缅怀英雄而悲叹自身。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早生华发”的悲苦和屡遭打击的不幸,难免丝丝凉意袭上心头,感叹人生如梦。
这种由历史与现实的矛盾、主体与客体的碰撞所产生的首尾跌宕起伏,既合乎情理,也可以理解。尽管名句有一些沧桑、悲凉的色彩,但总体看来,还是感慨中有通脱,写得大气磅礴,震烁古今。所以演唱时还得用豪放派的唱法。如果说“老夫聊发少年狂”是东坡令武士们“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的即兴表演,那么本词开头最好还是请气壮如牛、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来演唱,如《历代诗徐》上说的那样,“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