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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山丨书摘中国财富网

握起长毫,有操持着一件乐器的感觉。第一笔落下去,仿佛在定音;音定准了,就进入非常良好的状态,游龙走凤,风生水起,一发而不可收。行笔运墨一如弹拨乐器,或轻或重,或急或骤,或高或低,或止或行……此时,就能想起白居易描写流落女子弹奏琵琶的诗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待这一幅字写完,凝神静观,整幅宣纸上,大大小小千变万化的汉字,全然变成了浓淡枯润不同、方圆长短相异的音符,所有音符又凝成一幅谱牒,跳荡飞动着一曲勾人心魄的旋律,给人难以遏止的痴迷……

在宣纸上写字的确有这种玄妙的感觉。龙欲飞一旦伏案写字,就常常忘了周围的世界,直到席亦云进了他的画室,叫着与他打招呼,他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这个人来没有别的事,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那就是跟他探讨书法,而此刻,他正有兴致谈这样的话题。

席亦云的副院长是一个闲差,既没院长兼书记那种至高无上的裁决权、人事权和财务权,也没有副书记兼常务副院长那种样样管不了但样样都要管的全面渗透权和参与权,他只是个业务副院长,除了安排与教学有关的各种事务性工作,就说什么话也不顶用了。从电影公司炙手可热的总经理位置上一落千丈,到艺术学院来坐冷板凳,对别人来说,那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但对他,却是天赐良机。多少年来对书法的酷爱,只是停留在书写电影广告标语,要么把红布横额写得缠绕电影院大楼一圈,给大楼勒个红裤带,要么把红布条幅用气球升到半天上,给飞天女神挂满红飘带。但弄来弄去,因为没时间好好钻研书法临摹碑帖,字写得越来越俗,越来越流,越来越轻飘浮滑了。书冠群雄的林散之最反感的就是俗字滑字,他反复宣称:不能滑俗,滑不可救药。这话让他震惊,也让他铭心。如今头上换了乌纱帽,权力小了,时间却多了,按他以往管理财务的术语,这叫收支平衡。世界上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时间是属于自己的,他的新办公室里,什么都不讲究,不要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只让总务主任给他配备了一张大画案,铺上画毡,摆上他早已收藏的一方大古砚,竖起一个枝形笔挂,把那些粗细不一大小不等的毛笔往那树枝上一挂,他就陶醉在舞笔弄墨的黑白世界中,任学院发生天大的事情,弄得天塌地陷,他也置若罔闻了。天下事非常奇妙,有失就有得,有塞就有流,没有弄权理财赢得的实利,却有了舞笔弄墨换来的名声。

此刻,他一进门,不说别的,先向龙欲飞道歉:“我骂鱼寅禄的话,你不要在意。我也是叫那小子气急了,急不择言,你别多心。”

“没事,没事。”龙欲飞说,“我忘性大,早都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还提这干啥,喝茶,喝茶。”

院长顾不上喝茶,他从提包里取出他的新作铺在画案上,要龙欲飞斧正斧正,这是写着“花神”两个字的条幅。

龙欲飞对着条幅细看,揣摩半天,才问:“你是不是比较满意?”

席亦云有些失望。要说满意,那不是比较,是非常,是十分,是十二万分的满意,要不然,何以能跑到这里来显摆;但看龙欲飞的神气,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以为然,那是不是比较满意的诘问,简直就是一盆冷水朝着他烈焰熊熊的心火上泼来,他没好气地回答:“你说呢?”

龙欲飞说:“以我看嘛,这两个字可以送去参加全国书展。”他依然不动声色,脸挺得很平。

“你这是嘲讽我?”席亦云怀疑地问。

“不。”欲飞指点着宣纸赞赏,“你能写出这么两个字,太让我出乎意料了。你看,这个‘花’字完全团在了一起,而‘神’字却完全伸展开来,‘神’字偏旁一笔三折,‘申’字绕成的两个圈儿笔路清晰,最后一竖重若千斤,更妙的是,‘花’字最后一点是虚点,而‘神’字的起笔是一个实点,虚实呼应,非常精妙。你那次让我给你的学生讲书法,我开宗明义讲,书法就是爱情,好的书法作品就是美满的爱情。此话怎讲?当在于阴阳二字。书法讲究大小、方圆、长短、缓急、干湿、浓淡、轻重、刚柔、明暗……这一切总而言之,概而言之,一言以蔽之,就是阴阳。人世间女为阴,男为阳,阴阳和谐,不就是男欢女爱?那么,好的书法作品,不就是一桩美满的爱情?而你老兄,今天用‘花神’二字构成的这幅作品,就是我的书法爱情观的最佳体现……”

龙欲飞的话娓娓道来,深沉肯定,席亦云副院长如同春风拂面,春雨润心,禁不住心花怒放,他说:“你的话真让我高兴,我感觉我写出了两个进步的字,但被你这么一分析,简直要叫我发狂了。”他告诉龙欲飞,这一段时间,他的书法作品不断在各种报刊上发表,《上林苑》也准备发表《花神》。说这幅字也是神助。夜里睡不着觉,无意间翻阅报纸,有篇写冰心老人的文章提到老人的一句名言:有了爱,就有了一切。这话让他浮想联翩,不能合眼,就抓了笔,用尽全神气力一气呵成。“虽说我也孤芳自赏,但经你这大专家谬奖,我咋能不得意?好吧,你既然这么不吝赐教,就请再看另一幅。”席亦云从提包里取出另一张四尺宣铺开在画案上。

这是用行草写苏轼《前赤壁赋》中的一段话: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己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吾与子之所共适。

龙欲飞反复把这幅字看了几遍,然后说:“我刚才重申了我的书法爱情观,现在再阐述另一个观。这幅行草在一张宣纸上写有上百个字,大小不一,轻重不一,长短不一,方圆不一,浓淡干湿不一,强弱缓急不一,但放在一张宣纸上,却显得非常和谐,仿佛一群人和睦相处,没有任何龃龉,这就好比一个好领导,把他所领导的群众摆布得妥妥帖帖,安安宁宁,洋溢着一片和穆与温馨,没有一个捣蛋鬼在捣乱。所以说,一个好的书法家挺像一个好的领导人,书法的艺术就是领导的艺术。那么,我就要在我的书法爱情观之外再加一个书法领导观。你这幅作品是两个观的体现,我真希望你把它们同时发表出去。”

席亦云说:“去宣传你的两个观?”

“不,宣传你是两种人,既是爱情能手,又是领导行家。”欲飞说。

席亦云嘿嘿大笑,心里像鸡翎子在扫,他说:“可惜我既不是能手,也不是行家。要是有你小子的那些才气,我就什么都不想要了。”没等龙欲飞做出什么反应,他又诡秘地说,“我让你看一个宝贝。”

席亦云又从提包里取出一幅画,一边慢慢打开,一边说:“我收藏了一件珍品,你猜是什么?唐锦川的新作!”

唐锦川的新作?龙欲飞听他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趣,凑到桌前一看,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问:“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席亦云说:“这是我收的贡品,竟然是唐锦川的真迹,你看我这不是捡了一个金娃娃!”

龙欲飞听着,头皮直发麻。这幅摹品让他早就感到了耻辱,放弃了艺宝轩那样庄严的艺术圣殿,气得他早把这东西撇了。万万没想到,鱼寅禄又偷偷地拿着这东西招摇撞骗,真不知道他骗了多少人,竟然又骗到了堂堂艺术学院的副院长。看见院长还以为奇货可居,龙欲飞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沉吟半天,他才说:“你捡了一个土疙瘩。”

“你什么意思?”席院长惊诧。

龙欲飞说:“赝品。”

“赝品?这明明有你给唐锦川刻的名章嘛。”席亦云盯着龙欲飞问,“该不是嫉妒我有了唐大师的画,你眼红?”

龙欲飞说:“好我的院长哩,你别陶醉了,这章子是我刻的,字也是我写的,画也是我画的,是我临唐锦川的。”

席亦云的长眉一耸,瞅了龙欲飞半天,才问:“你在造假?”

龙欲飞气恼地说:“这话说来太长,真没想到,这赝品传来传去,竟然传到你手里,让你也信以为真。”

席亦云的心里一阵翻腾,他对龙欲飞没好意思说这幅画的真实来历。其实那是女儿雅鸽给他带回来的。女儿说是她找了一个白马王子庞彤,庞彤送给她的信物就是这幅《鱼龙图》,还说是唐大师的画,如今一尺值几万块,这么大的尺幅那可是价值连城哩。女儿知道老父喜欢收藏字画,就来孝敬,没想到居然是个假的!送画都是假的,那人还不是假的?席亦云早就从心里怀疑女儿的那个狗屁王子,暗暗骂道:“这个混蛋!”他再也没有了谈书论画的兴趣,收拾提包立刻告别。

天色已晚,夜幕渐渐降临,西天的月亮露出头来,龙欲飞站在窗前眺望,月亮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升高,变得又大又圆,如水的月光泼洒在画室,让他忽然看见曾经有过的一轮明月。那是故乡的月亮,是弥漫在瓦屋里的月光,是抛洒在土炕上的月光,那片月光之水围裹着鱼盼儿……

龙欲飞的身子震颤,猛醒过来,惊奇自己怎么此刻想起的是盼儿。噢,还是《鱼龙图》勾起了往日的情景。回头再看静立桌案的鱼龙笔筒,让他不由得又牵挂起盼儿。想起那位户籍员说起投靠,心里就隐隐担忧,自己在这座城里无依无靠,盼儿又在哪里有依有靠呢?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想起这忧伤的诗句,龙欲飞倍感惆怅……

(本文节选自《浮山》)

《浮山》

ISBN:-7---1

晓雷著

新华出版社年10月

定价:55.00元

原文转自: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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