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赤壁》剧照
昨日，上初中的儿子突然向我提出一个问题：《三国演义》中的“借东风”不是史实吧？我说是的。他说，那杜牧的《赤壁》是伪作。他说，《赤壁》诗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东风”指的是赤壁之战中的“借东风”，以此代指“火烧赤壁事”，出自罗贯中所写《三国演义》，罗贯中是元末明初人，而杜牧系晚唐人，唐诗怎么能描绘出元末明初人所编的演义故事呢，这犹如关公战秦琼般可笑。我为之语塞，究竟先有借东风之故事，再有杜牧之诗，还是先有杜牧之诗，再有借东风之故事，犹如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之难辩，何况杜牧诗中还有“锁二乔”之谜，难道历史上曹公挥师百万，南下江东，真的是为了那国色天香的二乔吗？《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以“桥”讹“乔”，智激周瑜，是真的吗？历史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呢？
还是翻开史书去寻找答案吧。《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公（曹操）至赤壁，与备（刘备）战，不利。於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其中记载了曹操赤壁之战战败的原因是仗打得不顺利，后来军中又发生了瘟疫，所以曹操就主动撤回来了，既是主动撤回来，看样子损失不大。并且《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只字没提到“火”字，更无不用说煽火烧船的“东风”了。
但《三国志》尊曹魏为正统，这在其中为曹操写了本纪，而吴蜀只有传没有纪可以看得出。为尊者讳的缘故，这段记述就难免掺杂了水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接着看，裴松之在这段话下作了注，“山阳公载记曰：公（曹操）船舰为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看来这注讲了实话。《三国志?蜀书?先主传》上记载，“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这里它讲到了“焚”，即火烧。基于少数服从多数的道理，看来“火烧赤壁事”确实。但裴松之的注和《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还是太简单了点，连一点细节都没有，例如东风。
接着往下读，终于，众里寻她千万度，终于找到了。裴松之在《三国志?贾诩传》的注文中记载：“赤壁之败，盖有运数。实由疾疫大兴，以损凌厉之锋；凯风自南，用成焚如之势。天实为之，岂人事哉！”意思就是仗打败了，实在是和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瘟疫惹的祸，更兼刮了点东南风（凯风自南），于是就被对手放了把火，曹公嘴里嚷嚷的八十万大军就光洁溜溜了，昔时把酒临风，横槊赋诗，旌麾南指，刘琮束手的豪情被一把火燎没了。还顺便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不过欲盖弥彰，他不打自招了。
电影《赤壁》剧照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我想，事实应该是这样的：曹公与孙刘联军对垒，初战不利，军中爆发瘟疫，军人多病。其时东南风起，孙刘联军趁势火攻，火借风势，风借火威，战船大部被焚，曹军大败。曹公见大势已去，悉烧余船，仓惶北逃，三国之势成。
可见，杜牧诗中所描绘之“东风”，乃是确确实实地历史上吹起的“东风”，而非是小说中借来的“东风”，所以诗中的“东风”不是“借东风”，但是确实指的是“火烧赤壁事”。以此看来，“东风不周郎便”确系杜牧诗句，而非后人据《三国演义》而感喟的伪作，这种争论只是《三国演义》的故事太深入人心的缘故。
咱们再看“铜雀春深锁二乔”句。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汉献帝建安十五年春曹操颁布《求贤令》，冬作铜雀台。而赤壁之战发生在建安十三年十二月，也就是说爆发赤壁之战时，铜雀台还没建成呢，所以杜牧诗“铜雀春深锁二乔”不是曹操的本意，只是可能会成为战争胜利后的结果，但这样的记载并不足以证明《赤壁》诗是伪作。我们知道，诗是文学作品，诗的创作必须用形象思维，用形象思维观察生活，别出心裁地反映生活，是诗的生命，而形象性的语言则是形象思维的直接结果。杜牧在此诗中，以小见大，抓住“东风”和“铜雀春深”这富于形象性的诗句，是他艺术处理上的成功之处。并且诗不是历史，他并不一定能还原成历史，诗人为抒发自己的情感，往往会作一些加工。杜牧把这两件事的时间做一下互换，只是为了表情达意，别无它意。
综上所述，《赤壁》不但不是伪作，而且是真品中的珍品，作为一篇极佳的咏史抒怀诗，宜细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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