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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只盼途中有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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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王勃写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样的千古名句时,心境当是磅礴广大,直吞宇宙四海。也难怪,当时的王勃,和他的时代一样年轻蓬勃、无所畏惧。这是唯有唐人才有的胸怀。在此之前,如伯牙子期那样高山流水的知音之交,也要走向“子期死,伯牙绝弦”(《列子·汤问》)的悲伤结局;在此之后,世人便只一味慨叹“相识满天下,知交能几人”,“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满怀伤感。

关于知音,还是孟浩然说得恰切,“知音世所稀”,正因其稀有难得,才值得世人如此渴盼珍视。谁不期盼知音?纵有绝世的才华,能在琴弦上奏出流水之音,若只能孤芳自赏,终是难抵空虚;纵然是如陶渊明那样摒绝俗世名利、半生隐居乡里,活得超然世外的隐士,若无此后历朝历代的追随者、理解者、赞赏者,只怕他头上那顶隐逸诗人之宗的桂冠也要暗淡许多。

早在《诗经》的时代,人们就吟唱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是殷殷寻觅知己之意,也是知晓无人懂得、无人可诉的清醒,于是只好写下来,让纸上墨字穿越茫茫岁月,走进读懂它的人心底。隔代的知音也是知音,写一首诗,作一曲词,所有试图留下什么的举动,都是期盼着遥远时空背后的慰藉。

只是,这样的慰藉毕竟来得太迟,不若知音在侧,你的才华,他懂得欣赏;你的孤傲不驯、清高不屈,他懂得珍视;你每一次心境的变化,每一场悲喜的落幕,每一句笑语和每一场沉默背后的曲折,他都懂得。

很难想象,白石的人生里若少了知音,会是怎样一番景状。

少了少时知音,早年的汉阳生活不会如此值得他留恋怀念;少了艺术里的知音,他写诗作词,编曲奏乐,挥毫弄墨,便只是一场尴尬伤感的独舞;少了人格上的知音,就不会有那么多友人愿意资助他、扶持他,他怕是连生计都维持不了;少了爱情的知音,那一场盛开在合肥赤阑桥的爱恋也就不至于直贯灵魂。

白石选择了布衣江湖的生涯,这固然是他的真性情所致,却也是因了有人懂得他的清冷,欣赏他的幽独,甚至仰慕他的洒落风神。因了这些懂得、欣赏和仰慕,他可以不必对功名利禄太过耿耿于怀,也可以多一点余裕退守内心,不用在现实里再将自己逼迫得无路可走。

知音,无论是艺术上、生活上、人格上的知音,永远都是白石的切肤刻骨之盼,也是他此生最用心珍视的珍宝。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虹粱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藉。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姜夔《惜红衣》

居湖州第一年,即淳熙十四年(年)夏末,白石游赏弁山千岩,徜徉于荷花丛中,忆及陈与义《虞美人》词写湖州荷花:“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繁花相送到青墩。”于是自度一曲《惜红衣》记游感怀。

惜红衣,怜惜的自然是水中残荷,却也可说是白石对生命里一切好景吉日的怜惜怀念,否则他何以要在湖州水晶宫般的玲珑美景中道一句“可惜”:可惜这样水清如镜、楼台夜月的景致,无人共赏。到底是无至交知己,好风景长是暗度。这一阕词,白石写风景,写游玩的情趣,写西风已是如何的凄清,清荷已是怎样的凋残,无非都是为了牵扯出这一句“可惜”。夏承焘先生说得好,词里所言,不过是“一个在凄凉环境和凄凉心境中的落魄江湖词人的凄凉话”。

苏轼在《前赤壁赋》中道:“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也是美景当前,心中却怀思远人。白石这一生,见多了美景,任它清风凉月、烟雨楼台,或是山秀水青、细柳画梅,诸般趣味风情,无不深谙在心。可是,能够被他铭记的,却是少之又少。因为景中无心,故而心中无景。

无人共赏,良辰好景也是虚无,更是憾恨。词的最末处,白石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要到何时,我们才能够携手同游江南,为那三十六陂水汽氤氲的烟雨秋色赋诗高歌?

王安石十六岁时,游汴京西太一宫,时隔三十二年后重游旧地,在壁上题诗二首,其中一首曰:“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初次游西太一宫时,年少风华,且是与父兄同游,三十年后重游,他已是孑然一身,白头苍鬓。当他说自己白头想见江南时,此身之沧桑、此心之倦怠可想而知。

白石引王安石诗,当是对前辈诗人此番心境的挪移借用。他一面殷切盼着有朝一日能与至交故人共赏这三十六陂秋色,一面却也知晓这种期盼落空的可能性有多大。显赫如王安石,尚且无力于人事交替,时日轮转,潦倒落魄如自己,又何曾有分毫做主聚散的余地?

但他还是盼着,用心盼着,只因他从来就放不下这寒凉人世里的温暖情谊。

据说,白石有一些奇怪癖好,比如平日遇清净山水,喜独自穿行赏玩,常让人寻不着他的踪迹;比如他还喜欢在深夜里或冬日寒风中独自大声吟诗。有时,这种不食烟火的疏离感,是姜白石最深植人心的形象。大部分时日里,他都是这样为自己筑起一道孤高的墙,隔绝名利喧嚣和人情利箭。只有好友的携手相伴,才能将他拉回温情脉脉、可亲可近的人间。

春点疏梅雨后枝,剪灯心事峭寒时,市桥携手步迟迟。

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东风落靥不成归。

——姜夔《浣溪沙》

淳熙十六年(年)湖州元宵节收灯之夜,本是春寒料峭,冷雨淅沥,白石百无聊赖,颇想与故人在西窗昏灯下谈心话旧。恰在这时,友人俞灏来约他出游,这样的欣喜,当是人生之大乐事。

白石与俞灏携手出游,行至繁华之处,却是它自繁华,我自从容,两人皆步态闲闲,自在得趣。因是收灯之夜,赏灯的人群似要抓住这最后一点流光溢彩,因而格外的兴高采烈,玉笛笙歌亦是一直吹至深夜,如此热闹畅快的佳节之夜,庄重而又楚楚,欢喜中也有放纵,难怪白石与友人要沉醉其中,乐而忘返了。

这一曲《浣溪沙》,是白石词中少见的平实之作,因是全然的纪实,不涉想象,思绪未曾翻飞,所以平实自然,其中有真挚情味,又有难得的欢乐作底,读来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满心温暖亲切。

若不是友人俞灏邀约,这一佳节之夜对白石而言,应是索然无味的,热闹是别人的,他本只想在这热闹里与人讲一讲旧事。友人的到来,好比东风忽然吹皱了春水,又好比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全然改变了他的世界和心情。他愿意走进热闹里去,因为热闹也有了他的份;他还愿意去过眼繁华,即使繁华与他无关,他也能与友人在繁华一侧,意闲闲如一脚踏入空山。

此时的白石若看自己,会觉得是陌生人,就像他入了陌生之地,观了陌生之景,蓦地触碰到了心灵的陌生之处。但他必不会讨厌这种陌生感。不仅不讨厌,他甚至唯愿人生多一些陌生的欢乐,少一点熟悉入骨的哀苦。

人生这条路,太过短暂,倏忽即逝,快到他都来不及慢慢取个功名,来不及悠游度日,来不及度化他的爱情,将它变成永世的劫;可是人生又太过漫长,漂泊的路看不到尽头,相思的彼岸永难抵达,他笔下的词,恒常是悲愁与孤独。在这惊鸿一瞥的漫漫长路中,只盼有知交挚友相伴:马不停蹄地奔忙间隙里,他们在心底为他挡住旅途严寒风霜;停滞不前的生命旅途里,他们在身畔为他抵挡人世冷暖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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